“中宮無主,論理,誰也沒有資格!后宮無后,論理,本宮就是那一個尊貴之人,本宮貴為嫡出公主,居王后的上陽宮,穿正紅色,有何不妥!”朝歌這般說道。
確實,朝歌為女子,宮中女眷,亦未成年,因此一直將養(yǎng)在宮中,居在郁后所住的上陽宮,至今不曾搬離。
上陽宮為王后所居宮殿,饒是如今奢華輝煌的韶華殿亦不能同之相比擬,居上陽宮者才為尊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。
又繼續(xù)補充道,“本宮今日就是要如此,警戒后宮中人,莫不要忘了尊卑有序,她貴妃殷氏縱然再得寵,也不過是個姬妾,上不得臺面的姬妾!”朝歌說話間按了手中的梳子在梳妝臺前。
身邊伺候的幾個婢女,聽了此話,除掉元冬和錦香,也都一個個跪了下來,不敢言語。
“公主如此,怕是皇上的臉上也掛不住,何必給自己找那么多的不痛快?”錦香開口說道。是啊,蘭貴妃之所以那般猖狂,不就是因為陛下的寵愛嘛,到底,這后宮終究還是陛下的后宮,陛下任著,她自然也就任性了!
“痛快?總之我是痛快不了了的,不如大家一起?”朝歌輕笑一聲,這般說道,還不忘用眼神掃了一眼元冬。
“奴婢去拿來即是?!卞\香說完便拉著元冬一塊下去了。
將衣服從尚衣閣取回來的路上,元冬和錦香兩人并肩走著,邊走邊聊。
“元冬,你又怎的一臉的不高興?”錦香開口說道。
從上陽宮出來,元冬就一臉的不高興的樣子,鼓著臉,本就胖乎乎的小臉,這下子更肉了。
元冬先是不說話的,后來走了幾步,想也是忍不住開始抱怨起來了,這一抱怨,便是沒完沒了,一股腦的脫口而出,
“我早就知道了,前些日子,蘭貴妃早就讓人取了新的宮裝,也是同樣的顏色,估摸著就是今夜要穿的,陛下雖無明旨,可滿宮里的人,誰不知道,蘭貴妃相當于王后了,我就是不明白,公主為何總是要同那蘭貴妃過不去!讓陛下難堪!害自己平白受委屈!”還越說越起勁,越說越大聲。
“好了,元冬,太子殿下說的一點也沒錯,這些年倒是真的把你慣的無法無天了,如今到快成了半個主子的架勢了!”錦香連忙制止了她,警惕的看了看周遭無人,這才半開玩笑的說道。
“錦香姐姐,我雖沒有你的穩(wěn)重得體,很多時候也總是后知后覺,可我自幼呆在公主的身邊,雖是主仆,卻是打小便有的情誼,公主不開心,我就不開心,你可說說,公主為何不開心?”哪知這一次,元冬并沒有像先前幾次,就此打住,反倒質(zhì)問起錦香來了,還說的頭頭是道。
“公主已經(jīng)是公主,正后嫡出,又是陛下唯一的公主,是自小就有的榮華尊貴,蘭渠王城最耀眼的女子,就算放眼六都,也是絲毫不遜色的,又同蕭將軍青梅竹馬,待成年嫁與蕭府,何不美好?哪里需要去爭去奪這些?她如今受的做的,哪一件,哪一樣,不是為了太子,都說太子大氣有度,在我看來,就是無用!”元冬這般說道。
在元冬看來,什么太子,根本一點用也沒有!成日里只能讓她家公主受盡委屈!她家公主,本該是蘭渠最尊貴的女子,擁有最好的東西,嫁與最好的男兒,可如今,卻要受著這些不知名頭的罪,太子想要王位,誰不想要,難不成還要公主去幫他搶嗎!元冬越想越氣!雖然說這太子平日也挺好的,可……這怎么能一樣!
“元冬!這話哪里可以亂說!太子就是太子,容不得你我隨意議論!”錦香按住了元冬的手臂,壓低著聲量呵斥,見元冬一臉委屈的模樣,無奈,收了收臉色,她也是好意無心,可這樣的無心卻是會要了人命的。
錦香緩了緩語氣,“且不說別的,只一點,你是要知曉的,你我既是公主的奴婢,是生生世世都要替公主著想的,太子是公主的哥哥,是公主想要保護的人,雖不能要求你也一樣如此,竭盡全力,至少也是應該懂得的,這宮里生活的人,哪個不辛苦?”錦香見元冬這樣子,不免也嚴肅起來了,這般說道。
“錦香姐姐……”元冬像是還想說些什么的樣子,卻被錦香出言打斷了。
“好了,公主也該等急了,咱們快些取了衣服走吧,好讓公主換上,公主膚白,穿紅色正是好看的?!?p> “嗯?!?p> 說這兩人一前一后的就往長樂宮的方向走著,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后聽墻角的人。
自古,流言出于口,長于心,最是要人命。
“娘娘,奴婢從長樂宮打聽來的消息,”
剛才那個一直跟在她們身后的婢女,就是蘭貴妃殷氏身邊的綠英,她是宮里的老人了,是蘭貴妃的心腹,經(jīng)常幫著殷氏做許多的壞事,在她們離開后也進了尚衣閣,這不,一回來就像她家主子回稟了。
“說,”
蘭貴妃由著侍女給她著手更衣,臉上也已經(jīng)畫好了精致的妝容,和頭上戴著繁瑣的頭飾了,看到綠英回來了,頭微微偏了一下,看了一眼,見綠英有些局促的看著周遭的人,
“怕什么,這宮里難不成還是當年郁馨瑤的后宮,要是誰敢多嘴,不要怪本宮讓她難堪!”
原本精致的妝容,此時倒是有些不相配了。
因為貴妃這些年走的一直都是溫婉大氣的江南女子的路線,柔柔弱弱,嬌嬌滴滴,陛下老了,如此這般溫順客人,自然深得陛下的喜愛,而此時突然厲聲,自然是有些相悖的。
一眾的丫頭都低下了頭去,不敢喘息。
“啟稟娘娘,奴婢見元冬和錦香兩個婢女從尚衣閣出來,奴婢進去問了里邊的麼麼,說是公主半個月前就做了套衣裳,也是正紅色的,奴婢討要了樣式,精細得很,估摸著今夜是要穿著赴宴的?!?p> 綠英將剛才的事情通通講了一遍,還將從元冬和錦香那里聽來的閑言碎語給添油加醋的還原了一番。
“什么!她是存了心要本宮難看!”
蘭貴妃身子一動,整理衣服的婢女是始料未及的,不免拉扯了一下,嚇得她連忙跪了下來,磕頭認罪,
“下去!都下去!”
“是,”
于是大家都關門離開了,寢殿里只剩下了綠英一人,綠英起身,開始替蘭貴妃整理宮裝。
“現(xiàn)在時間還充分,娘娘要不,換件……娘娘的這件雖美,可奴婢只怕是……”
“換什么換!皇兒是本宮的皇兒,今日是本宮的喜事,今夜是本宮的晚宴,本宮難道還怕她不成!”
“可是娘娘……”綠英欲言又止。
這牧榮凰是個招惹不起的主,且不說陛下對著郁后的情分猶在,就憑著她日益見長,像極了郁后那張魅惑眾生的臉,不免時時引起陛下的寡思,男人的愧疚遺憾最是長情。
“有什么好可是的,本宮倒要看看,是誰打了誰的臉?!”
蘭貴妃拂了拂衣袖,轉(zhuǎn)身側(cè)頭看著銅鏡里站著的自己,很是滿意。
不得不說,保養(yǎng)的還是十分得當?shù)?,至少沒有看出什么歲月的痕跡??戳嗽S久,蘭貴妃終于舒展了眉頭,對著身后的綠英開口道,
“秦王入宮了嗎?”
“殿下一早便進了宮,打點事宜,此刻,依禮是去皇上那請過安,再來娘娘宮中的,”
“讓他不必著急想著母妃,也該去瞧瞧太子,為臣為弟,也是應該的!”
“是,娘娘說的是?!?p> 綠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,笑著說道。
蘭貴妃看著銅鏡里的自己,郁馨瑤,你的女兒,你的兒子,想要同我作對,想都不要想。
今日慶賀皇子滿月的中宮夜宴準時開始,受邀之人均帶來了賀禮,準時到場,又行了大禮見過陛下,貴妃之后,寒暄幾句,大家便也都紛紛入了座。
掃眼看去,最上座的無疑就是蘭渠的陛下,蘭貴妃坐在陛下的身邊,小皇子則是由乳母抱著,站在一旁。往下看,便是一些其他的妃嬪,以及早就提到過了的秦王和靖陽太子。再往下,便是一些王公大臣。其中有蕭家,王家,謝家,還有黎族的幾個郁姓皇室同宗的人物,但也都是些好人了。
蕭家是蘭渠的將門世家,族人世世代代為蘭渠征戰(zhàn),如今蕭家的主家之人蕭林章是蘭渠的鎮(zhèn)國將軍,功勛卓著,其妹更是以“公主之禮”出嫁他人,其子蕭子靳,亦是少年將軍,風采出眾。
而王家,謝家,雖說是文臣,卻也均是根深葉茂,王家的女兒現(xiàn)金封為怡妃,雖膝下無子,不比貴妃殷氏,卻也是榮寵萬千,至于謝家,更是出過兩位皇后,顯然不用多說什么了。
至于黎族,黎族是郁后的母族,原先是北方盤踞一處的梟梟部落,后隨著郁后的入主蘭渠中宮,甘愿歸順蘭渠,世世代代與此毗鄰而居,不分你我,雖說是如此,可黎族的勢力卻也不容小覷,是蘭渠各方平衡的一個重要的依仗。
可以說,若當年沒有郁后,陛下決不會登上王位,若當年沒有黎族,蘭渠決不會像如今這般榮盛。
所以,郁后成了唯一的郁后,太子靖陽一出生便成了唯一的太子,這是當年蘭渠許給黎族眾人的,誰也不能違背。
而左看右看,靖陽太子身側(cè)的那一個位子倒是獨獨的空了出來,歌舞跳到一半了,還未見人來。
漸漸的開始有人往這個原先應該坐著咱們那位公主的地方看了過去,紛紛在議論,公主去了何處?
靖陽明顯注意到了陛下看向他的神情,以及那蘭貴妃和她的兒子秦王,那一副看戲的模樣。
這個朝歌,真是越發(fā)的胡鬧任性了。
“世傾公主到!”這不,想著想著,人不就來了嗎?
朝歌一身鮮艷紅裝,長及曳地,徐徐走來,至大廳中央處站立,腰束九孔玲瓏玉帶,玉帶腰之兩側(cè)再垂下細細的珍珠流蘇,兩臂挽云青欲雨帶,帶長一丈,與長長裙擺拖延身后,更顯出不盈一握。配著精致的妝容,一雙鳳眼媚意天成,卻又凜然生威,一頭青絲梳成華髻,繁麗雍容,那小指大小的明珠,瑩亮如雪,發(fā)間的鎏金步搖,一閃一閃,星星點點在發(fā)間閃爍,蓮花移步來到殿前,出現(xiàn)在眾人眼前,如是得體的依禮請安,即使是還未及笄成人,卻有著與生俱來的高傲尊貴。
“榮凰拜見父皇,見過貴妃娘娘。”
蘭貴妃看著此刻的榮凰,倒是有些喧賓奪主,哦,不能夠說是有些,那是徹底的。
榮凰本就長得傾城,長得頗像她那個容色一絕的母親,只是平日里素來愛穿些藍的,白的,雅致干凈的,不像她那個母親,自持英氣,總愛穿的鮮艷亮麗,奪人眼球。
如今一看更是如此,不止止是眉眼了,郁馨瑤是個怎么樣的女子,殷氏是很熟悉的,那個女子,即便是病榻纏身,不施粉黛,仍是精致的讓人嫉妒,讓人不敢有絲毫的輕蔑,那是個剛烈的女子,也配的上那樣的傾國傾城,蘭貴妃看著眾人的視線不停的在眼前這個人身上停留,皆是止不住的贊美之色,臉色不免有些難堪。
她原先只道這個郁朝歌不過是個任性的小女兒,同她的皇兄一樣,安分守理,與她的母親不一樣!
可她卻忘了她身上流著的到底都是一樣的血,是別人暖不熱,改變不了的。正是這份異族人身上帶著的天生的野性,讓人不得不得正眼欽佩,饒是女子,依然如是。
“公主長大了,陛下真是好福氣,”王丞相對著陛下拱手說道,看著朝歌止不住的笑意。
眾人都是皆嘆,露出贊美之聲。只有黎族為尊的那一個人,也就是郁馨瑤的兄長,朝歌的舅舅,喝著他的酒,一臉淡定,仿佛再說,我黎族兒女,自當如此,個個不凡。
蘭貴妃看著陛下,一動不動的神情,怕是心里又想起郁馨瑤那個賤人了吧。
郁馨瑤,你人死了便死了,偏偏要留下這一雙兒女,同本宮作對,讓本宮和本宮的孩兒,活在你的陰影下。
“榮凰,你可遲到了,”
“還請父皇恕罪,今日父皇大喜,兒臣本不該遲到,只是想著小皇子滿月,榮凰作為長姐,該送些什么禮物給他才好?皇子尊貴,金銀珠寶,玉器古玩,不免看的多了,榮凰總想送他個不同的,耽誤了些時辰,故而遲了些。”有些俏皮但也不失分寸。
“那你可想出了送什么?”蘭渠王牧祁昇笑了笑,并沒有怪罪的意思。
“父皇請看!”
朝歌從袖子中,取出了一物,展于眾人面前。
“玉笛?”
那是一根上好的白玉笛,花色純?nèi)唬\雕玉刻,渾然天成,雖是舊物,但放在今日來看,依然是極其細致珍貴之物。
“正是,蘭渠男兒多尚武,父皇皇子眾多,個個英勇善戰(zhàn),長劍刀棒的,榮凰今日所贈雖是玉笛,卻也不失風雅。”朝歌緩緩道來。
言語間仿佛是在警告他人,雖是皇子,長成后也是個無權無勢,風花雪月的皇子。
“朕記得,你母后,吹的笛子,甚美?!蹦疗顣N說的很是溫婉,長情,悠悠的語氣,淡淡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,像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在思念她,他從來不曾忘記過她。